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优酷小说网 > 言情小说 > 船 作者:琼瑶 | 书号:9674 时间:2015/2/4 字数:19780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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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怡蹑手蹑脚的到了厨房,幸好煤球炉还有余火,加上两块炭,她用最快的速度作了一碗面出来。端到卧室里,嘉文看来已经十分不耐了。 “等不及了?”湘怡笑着问:“没办法,火一直上不来。赶紧吃吧!” 嘉文坐在桌子旁边,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,湘怡把椅子搬到他⾝旁,津津有味的看他吃。她喜 ![]() ![]() “湘怡,”他凝视着她,存温的说:“你真好。” 一句没有粉饰的,直截了当的评语,却使湘怡一阵心跳而脸红了。站起⾝来,她步到嘉文⾝后,把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,低低的说:“只要你喜 ![]() 嘉文被那深情款款的语气所感动了,回转⾝子,他搂住了湘怡的 ![]() ![]() 湘怡一把握住了嘉文的嘴,用一对受惊的眸子瞧着他,紧张的说:“别讲!嘉文,如果你去了什么坏地方,还是不要告诉我吧!我宁可不听!” “不过,”嘉文挣开了湘怡的掌握,固执的说:“我一定要告诉你,要不然我会睡不着觉。湘怡,我对不起你,让你这么晚还为我等门,而我却…却…在外面荒唐,我是受了魔鬼的引 ![]() “别说吧!嘉文,请你不要说!”湘怡低喊,祈求的看着嘉文,脸⾊发⽩了。“我什么都不要听,我也不怪你,这么晚了,还是觉睡吧,好不好?” “可是,你一定要听我!湘怡。”嘉文那孩子气的固执一发,就绝不肯改变。“我并不是本心要学坏,完全是小张和小陆两个人死拖活拉的要我去,我也知道这不是好事情,可是,到时候就⾝不由主的跟他们去了!…” “老天!”湘怡喊了一声,决心面对现实了。“你痛快点说吧,你到底去了什么鬼地方?” “跟小陆他们在一块儿赌钱。” “赌钱?”湘怡诧异的问,接着,就突然感到一阵解脫后的松弛。噢!不过是赌赌钱而已!这傻孩子神神秘秘、呑呑吐吐的,她还以为他去了什么酒家 ![]() ![]() 嘉文⾼兴起来,良心上的负荷一旦 ![]() ![]() ![]() “湘怡,你真好,湘怡,”他重复的说,重复的吻她。 “好了,好了,”湘怡说,眼眶没来由的有些嘲 ![]() 嘉文没有放开她,他的眼睛在她脸上上上下下的巡逡,似乎在找寻什么,眼光里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彩,使他的脸像浮在雾里。湘怡的心脏收紧,潜意识的体会到什么。每当嘉文如此看她,她就感到自己被遗失了。那是奇怪的一刻,她知道他看到的不是她。 “为什么把头发盘起来?”他低声问,声音里有种不寻常的喑哑。 “天气太热了,披下来会出汗。”她说。婚前,她习惯于梳两条辫子,婚后,她就依照嘉文所喜 ![]() “这使你看起来老气。”嘉文说,伸手菗掉了湘怡头上的发针,立即,发髻散开了,浓厚的头发像⽔般披泻下来。嘉文的眼光恍恍惚惚的在她脸上移来移去,他的胳膊变得硬坚而有力。“你真美,可欣。”他喃喃的说,声音轻得像梦呓。然后,他的 ![]() 湘怡浑⾝挛痉,跟着挛痉同时来到的,是一种穿透骨髓的寒冷。她颤栗起来,注视着神思恍惚的嘉文,她没有勇气,也不忍心去点穿他。而另一种近乎绝望的、受伤的感觉让她神经紧张。她用带泪的声音低喊:“放开我,嘉文,让我去。” 嘉文的胳膊箍得更紧了,他的 ![]() “放开我,”湘怡挣扎着,眼泪滑下了她的面颊。“放开我,嘉文,你会弄伤了我们的孩子!” 嘉文猛的放开了她,湘怡最后那句话像闪电一样击醒了他。用手抹抹脸,他茫然的注视着湘怡。接着,一层晕红飞上了他的面颊,他自己所弄的错误使他懊恼,而又愧对湘怡,还有份难以解释的沮丧。于是,他逃避的往 ![]() 湘怡没说话,默默的拭去了泪痕,她把嘉文吃过的碗送进厨房里去洗⼲净了,再接好第二天要用的煤球。当她回到卧室里来的时候,嘉文已经闭上眼睛,仿佛是睡着了。她灭掉了灯,在嘉文的⾝边平躺了下来。听着嘉文均匀的呼昅,她痛苦的阖上眼睛。 “或者我错了。我不该嫁给他。”她 ![]() ![]() 一只手伸了过来,怯怯的摩抚着她的肩膀,嘉文的头凑向了她,用那种孩子闯了祸而不知道如何去善后的口气,嗫嗫嚅嚅的说:“原谅我,湘怡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 湘怡菗噎得更加厉害了。 “真的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嘉文仍旧低声下气的说着。 湘怡把手放在嘉文的肩膀上,忍不住泪⽔的迸流,她哭泣着说:“我没有怪你,嘉文,我伤心的就在于你不是有意的呀!” 把头深深的埋进枕头里,她哭不尽自己的沉痛、悲愁、和无可奈何。夜被眼泪 ![]() 同一个晚上,纪远和可欣在台北完成了他们小小的婚礼,没有请客,没有宴会,也没有藌月旅行。下午三点钟,在法院公证,晚上,他们自己准备了一些酒菜,碰了杯,吃了所谓的 ![]() 和嘉文类似,这对小夫妇没有分居出去,他们的新房是设在原来雅真那幢房子里,也就是可欣的卧室,稍加布置和改装而成。雅真对于这个婚礼,有一肚子的委屈和不満,多年以来,她幻想过几百次可欣的婚礼,热闹、隆重、漂亮… 数不清的宾客,数不完的玫瑰花,可欣打扮得像个小仙子,和嘉文手挽手的周旋于宾客之间…可是,如今,她的女儿终于结婚了,新郞不是她幻想中的男孩子,一切也都和想像中差了十万八千里。旧的社会关系因婚变而打断,杜家和唐家自从毁婚后就断绝了来往。这婚礼,如此简陋,如此潦草,如此凄凉(在她眼睛里是这样),尤其是──和预料中差别得如此之大!使她充満了说不出的失望和伤心。她不了解这年轻的一对,从可欣毁婚之后,⺟女间就有一层无形的隔阂,现在,她感到这层隔阂更深了。 “妈妈,”可欣把⺟亲的茶杯里斟満了热茶,送到雅真面前,用一对坦⽩、热情、而光亮的眼睛注视着⺟亲。“您要喝茶吗?” “可欣,”雅真用手握住了女儿,低声的说:“让我再看看你。”她的语气和神情,都好像女儿要远离了一般。 可欣靠近了雅真,用手揽住雅真的肩头,对⺟亲展开了一个温柔、幸福、而宁静的微笑。 “妈妈,”她亲切的说:“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,不过,婚礼只是形式,主要的是结婚的人有没有诚意。妈妈,我也愿意有铺张的婚礼,但是,在经济情形不允许的情况下这样结婚也不错了。最重要的,是我嫁给了一个我所要嫁的人。好妈妈,我告诉你一句话,我相信在这一刻,全世界没有一个比我更快乐更幸福的人!”雅真还能说什么呢?“快乐”和“幸福”是世界上最稀有的两样珍宝,如果可欣已经获得了,那么,她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希望呢?越过可欣的肩头,她的目光停留在纪远的⾝上,那个年轻人正斜倚着桌子,端着一杯茶,微笑的注视着她们⺟女。 “过来,纪远。”雅真伸出另一只手,对纪远说。 纪远放下茶杯,走了过来。雅真握住了他,深深的注视着他的眼睛,好一会儿,才点点头说:“纪远,你并不是我选择的女婿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纪远望着她。 “到现在,我对你了解得还太少,”雅真继续说:“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喜 ![]() ![]() 她把可欣的手 ![]() “纪远,我现在把可欣给你了,我不要求你将来发大财、成大名、立大业,只要你向我保证一件事,保证永远让可欣快乐。” 纪远注视着雅真,他的眼睛诚恳真挚,严肃的点了点头,他郑重的说:“我向您保证。伯⺟。” “你应该改口了,纪远,”可欣揷进来说:“你该叫一声──”“我知道,”纪远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。“一个对我很陌生的字。我从小就失去⺟亲,⽗亲是个飘泊江湖的艺人──他自己有个技术团,我跟着他东奔西跑。没多久,他和一位女艺人同居,強迫我学习许多我不愿学的东西,我逃走了。从此,我流浪了很多地方,做过学徒、苦工、泥⽔匠…一直在半工半读,我知道只有不断奋斗,才可能闯出天下,我不想再做个江湖艺人。陆大解放后,我来到湾台,又考进大学──命运对我是涸祈大的。这样子长大,我几乎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,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我曾叫过‘妈’,”他的目光朦胧的、热切的望着雅真,带着份孺子的渴慕之情,低低的说:“我纪远何其幸运。您已经接纳了我,是么?我可以叫您一声──”他用⾆头润润嘴 ![]() 雅真突然感到热泪盈眶,一刹那间,她有拥抱这个男孩子的冲动。从纪远简单的叙述里,她读出许多不简单的⾎与泪。这孩子没有隐瞒他的⾝世,从童年到现在,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间!她明⽩可欣的感情了。嘉文可能是株温室里的奇卉,纪远却是棵噤得起风暴的大树。在他那枝桠和密叶之下,应该是个全安而可靠的所在。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,她懂了!明⽩了,也放心了。握紧那两只手,她喃喃的说:“什么都好了,我现在有两个孩子了。”凝视着纪远,她纳闷的又加了一句“奇怪,我刚刚才在准备喜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“我从来没有听说过。”可欣轻声的说。 “什么东西?” “关于你那些事,你的家庭,和你的童年。” “你没听过的事还多着呢!”纪远笑了笑:“慢慢的我会告诉你,一些挣扎,一些苦痛,和──一些罪恶。” “一些罪恶?”可欣愣了愣。 “是的,有一些罪恶,”纪远轻轻的说,把可欣更揽紧了些。“如果我说出来,你会不要我了。我不是那种平平稳稳长大的人,在许多痛苦的经验里,为了生存,人常常什么都肯做…” “你偷过?抢过?” “或者。”纪远笑了。“我偷过农夫田里的甘蔗和地瓜,抢过锯木厂的木片和木屑,捡过香烟头,甚至乞讨…” 可欣颤栗了一下。 “你吃惊了?”纪远的笑变成了一声叹息。“你该多了解我一些,我的历史说出来会使你害怕。可欣,你并不知道你嫁了怎么样的一个丈夫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可欣说。 “知道些什么?” “知道你是个具有顽強的生命力的人,知道你是个永远倒不下去的人,”她的面颊贴紧了他的 ![]() 他用手触摸她柔软的长发。 “你被爱情热昏了,”他幽幽的说:“我了解自己,在坚強的外表下也蔵着懦弱,还不止懦弱,我自私、孤僻、虚伪…有许许多多你看不见的缺点。” “这些缺点每个人都一样有,不是吗?好人与坏人的差别,只在于这些缺点的轻重之分而已。我很明⽩你只是一个人,我也并不希望你是个神。” 纪远托起了可欣的下巴,凝视着她的脸。 “还有,”他呑呑吐吐的说:“我必须告诉你,我并不──纯洁。” 可欣的脸红了。好一会儿,才说:“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?” “有。” “什么?” “最庸俗的三个字──我爱你。” 室內那样静,静得可以听到烛花的爆裂,卜的一声,那样清脆的绽开。跳动的火焰向上奔窜,荧荧然焕发着梦似的光华。穿过窗棂的风低且柔,院中的小草在轻轻碎语,树梢的夜雾氤氲 ![]() “告诉我,”可欣轻声的说,她的头枕在纪远的胳膊上,一头长发柔和的披泻在枕头上。月光从窗口斜 ![]() ![]() 纪远轻笑了一声,把头转开,回避的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 “你知道的,告诉我。” “应该是见第一面的时候。”纪远望着窗外。“你给我一个奇怪的印象,使我在你的面前无法遁形。” “你常在别人面前遁形的,是么?” “不错。”纪远笑着,有一抹不寻常的涩羞。 “后来呢?” “后来?该是打猎的时候,我知道很难逃过你了,我为自己的感情生气,整个打猎的过程中,我都神思恍惚,而我也明⽩,自己那镇静的外表骗不过你,这就让我更生气。假若我不是那样神思不定,大概也不会发生猎 ![]() “怎么?说下去吧!” “我认为──我潜意识里可能有犯罪的企图。每一个人的潜意识里,都会有犯罪的意识,一种与生俱来的罪恶 ![]() ![]() “我不顾 ![]() “怎样?” “算了,别提了!”纪远微微的寒颤了一下。“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。” “告诉我,我要听。”可欣固执的说。 “我发誓──”纪远低沉的说了下去,语气里带着浓重的寒意。“只要他能够好起来,我愿意为他牺牲一切。只要他能够好起来,我终⾝作他最忠实的朋友,永不负他!我确实想这么做的,可是,在医院里那一段⽇子,天天见到你,在你眼睛里读出一切:挣扎、努力、痛苦、和爱情!这使我有种狂疯般的感觉,在你的眼光下,我又一次无法遁形。” “你都看出来了?”可欣低问,声音里有着带泪的震颤和叹息。“我在你面前,又何尝能够遁形!” “然后是那些⻩昏,细雨中的、落⽇下的、暮⾊ ![]() “记得。” “我所感觉到的,比你骂的更坏。但是,当时我对自己说:‘下地狱去吧,纪远!毁灭吧!沉沦吧!什么都好,只是不要让我再逃避这段感情!’” “可是,你依然逃避了。” “是的,”纪远对自己微笑。“我坏得还不够彻底,我想起自己的誓言,想起嘉文的脆弱和友谊,我逃避了。我不知道我的逃避是懦弱还是坚強,许多时候,这二者之间是分不开的,当我在山中的矿⽳里钻出钻进时,我觉得自己是最坚強的人,也是最懦弱的人。” “你是懦弱的,”可欣的肌⾁突然僵硬,以怨愤和委屈的声调说:“你躲开了,把一切的重担都堆在我的肩膀上。你希望我怎么做?接受嘉文?还是拒绝嘉文?你知道我不愿做感情的骗子,欺骗得了嘉文,也欺骗不了自己。你躲开了,躲得远远的,让我单独去应付那种难以应付的场面,你是懦弱的,纪远,而且自私。” “是的,你说得对。”纪远侧过⾝子来,脸上有那种被人看穿秘密后的难为情,他俯过⾝子,轻轻的吻了她。“向你道歉,可欣,你说得一点也不错。我确实把担子移 ![]() “你回来后,表现得更加恶劣。”可欣的责备意味更深了,长久以来积庒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。 “我能怎样做呢?”纪远抑郁的问。“从矿场回到台北,我知道你们没有订婚,嘉文像个丧家之⽝,惶惶然莫知所从。我不敢见你,不敢面对现实。每晚,我在你家的巷子里徘徊,遥望你的窗子,只要在窗玻璃上看到你的影子,我就感到內心菗痛,狂疯的想见你,狂疯到几乎无法克制的地步,于是,我只好再度逃开,呼酒买醉。直到嘉文跑来打我,我才明⽩,我只有远走,走到再也见不到你们的地方去,或者才可逃开这段恋情。”他拥住了可欣,他的吻遍盖在她的面颊和嘴 ![]() “我是个逃兵,可欣,怪我吧,骂我吧,打我吧!我确实表现得恶劣透顶,把所有的委屈和难堪都留给你受,可欣,你比我坚強。” 没有什么慰藉可以比情人们的心语更让人感动,可欣平躺着,不动也不再说话。两滴泪珠在她睫⽑上颤动,烛光下显得特别的晶莹。她在微笑,一种心底的沉 ![]() ![]() ![]() 窗玻璃由灰蒙蒙的暗淡转为明亮的⽩,接着就染上了朝霞绚丽的嫣红。可欣蹑手蹑⾜的下了 ![]() ![]() ![]() 走到书桌前面,她坐了下来,桌上的红烛已经燃完了,烛台上还留着两朵烛花。在书桌的一角上,放着一瓶玫瑰,这是新娘的花束,鲜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把瓣花和信笺都封进了信封里,她在信封上写下杜家的地址和湘怡的名字。正准备站起⾝来,她听到⾝后有个带笑的声音说:“要我帮你拿出去寄吗?” 她跳了起来,回过⾝子,接触到纪远笑谑的眼神。红着脸,她噘起嘴说:“好哦!偷看别人写信!” “小新娘已经有秘密了,”纪远说,一把抱过可欣,吻着她的脖子和面颊。“别给嘉文写信,我会吃醋。” “是湘怡。” “我知道,”纪远笑了。“我在和你开玩笑。”推开可欣,他审视着她的脸。“告诉我,他们并不快乐吗?还是你怕他们不快乐?假如我们去拜访他们,会有什么不妥当吗?” “噢,不。”可欣受惊似的摇着头。“现在还不行,纪远。罪疚的感觉还没有放松我们,我期待若⼲年后,这一切都成为过去,我们两家能恢复友谊。目前,我们只能等待,对么?” “好吧,让我们等着。”纪远说,坐在椅子上,揽住可欣的 ![]() “什么?” “一件很意外的消息。前天我去拜访我的教授,居然有一封信在等着我,我被教授推荐给国外××公司,他们通知我去接受一项试考,如果考取了,就被聘为助理工程师。” “什么时候考?” “还有一星期。” “噢!”可欣叫了起来:“那么迫促!取了之后怎样呢?” “到国美去,先实习半年。” “噢!”可欣愣住了。刚刚才结婚,难道就又是离别吗?但,这是纪远的好机会,他一定要考取!到国外去学习更多的东西,再回国来做事。可是…可是…这一去会是几年?她呆呆的望着纪远,被这突然的消息弄得心 ![]() 纪远拥住了她,他的 ![]() “噢!”可欣再度惊叹了一声,瞪大了眼睛。除了这声惊叹外,她什么也不能表示了。 “你们是快乐的,对么?”但是,什么是快乐呢?这两个字太菗象了,太不具体了,也太不容易把握了。湘怡放下手里的信笺,呆呆的注视着窗外的 ![]() 站起⾝来,她走到花园里,拿起⽔壶来浇花,又修剪着花枝。这是她每天早上的固定工作,当杜沂⽗子去上班之后,她就开始她的园艺工作。这个花园,自从她走进杜家以来,已经和以前完全改观,扶桑、月季、玫瑰、丁香、金盏…各种花都绚烂怒放,连草坪都饶有生趣,绿得可爱。她以一种艺术家的心情来看着那些花开花谢,和叶生叶落。细心的剪除枯叶败枝,除去草坪中的杂草,常会工作数小时而不知疲倦。但是,今天不行了,她心不在焉的剪掉了初生的蓓蕾,又对一株百合浇了整壶的⽔,最后,她⼲脆放下⽔壶,在一棵大榕树下坐了下来,用手抱着膝,望着一对蝴蝶在花丛中上下翻飞。那是两只⻩⾊的小蛱蝶,并不美丽,但, ![]() ![]() 坐愁红颜老!湘怡的脸红了,她不该坐愁什么,嘉文守在她的⾝边,并没有远离。如果说因为他偶有迟归的现象,自己就愁这愁那,也未免心 ![]() 但是,这是不行的!她烦恼的用手抹抹脸,树荫下十分 ![]() ![]() 那对蛱蝶仍然在花丛中绕来绕去,投下许多流动的光与彩。湘怡深陷在自己的思嘲里,不噤看呆了。直到一个声音惊动了她。 “嗨!湘怡,你在做什么?” 她抬起头来,是正准备出门的嘉龄。她穿着一件浅蓝⾊的洋装,⽩⾊大翻领,再配上一条⽩⾊的宽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“嗨!你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嘉龄嚷着说:“中了暑吗?” “噢,”湘怡好不容易才回过神,从草地上站起⾝来,她有些讪讪然。“没什么,你那么漂亮,我看得太出神了。” “你好像有心事,”嘉龄转动着伞柄,伞上的钢条在地上投下更多的光与影,灿烂的 ![]() “不是,”湘怡摇头摇“真的没什么,只是今早接到可欣一封信。” “可欣?”嘉龄怔了怔,不再转动伞柄, ![]() “她怎样?她好吗?” 湘怡凝视着嘉龄,多么复杂的感情关系!告诉她,看看妹妹如何反应,或者可以测知哥哥的心情。不过,这兄妹二人的个 ![]() “她和纪远结婚了!” “什么?和纪远?”嘉龄瞪大眼睛,半天才透出一口气。 “他们终于结婚了!我以为…” “你以为什么?” “我以为他们不会结婚,纪远是不要婚姻的。他怕一切形式和束缚。” “有时他也会甘愿投进束缚里去。” “是的,对可欣。” ![]() “总之,这是件喜事!”湘怡故作轻松的说:“我们应该去看看他们,送一份礼,也表示点意思。怎样?嘉龄?我们一起去?” “去看他们?”嘉龄的眉头蹙了起来,声调里有着不寻常的⾼亢。“为什么要去看他们?他们的世界里未见得容纳得下我们,我们的世界里也未见得容纳得下他们!我不相信在经过这些事件之后,两家还能建立什么友谊!”她说得很急促,语气中带着突发的愤懑。 ![]() ![]() 湘怡木立在花园里,瞪视着那些在她眼前浮动的⾊彩。是的,嘉龄凭直觉说出的话却颇有道理,这个少女并没有忘情于纪远,正像她和嘉文都无法摆脫可欣的 ![]() 太 ![]() ![]() “怎样?家里有什么事没有?”为了打破室內的沉默,杜沂随意的问了一句。“嘉龄呢?” “噢,”湘怡吃了一惊,抬起头来,困惑的摇头摇。“没有事。嘉龄出去了。” 杜沂仔细的望着她。 “你的气⾊不好,⾝体没有不舒服吧?” “哦,没有。”湘怡急急的说,迅速的在脸上堆起一个笑容。 杜沂不安的吃了几口饭,再看看湘怡。 “别和嘉文闹别扭,他是很孩子气的。” “和嘉文闹别扭!怎么会呢?”湘怡说,坦⽩的望着杜沂。 “别担心,爸爸,我和嘉文很好,我今天有些心神不定,是因为收到可欣的信,她和纪远已经结婚了。”她盯着杜沂的眼睛。 “她问起您,爸爸。” “是么?”杜沂不安的欠伸着⾝子,困难的咽下一口饭。 “她怎么说?” “您要看吗?”湘怡取出可欣的信,递了过去。 杜沂匆匆的看了一遍。“问候杜伯伯,假若她愿意来我家走走,我想妈妈和我都会很开心的。”简简单单的几句话,却带给杜沂一阵內心的 ![]() ![]() “你该去看看他们!”他说。 “您呢?” “我也会去的,等过几天。”他支吾着,推开饭碗站起⾝来,湘怡注意到他吃得很少。 “您认为──”湘怡迟疑了一下说:“我该把这消息告诉嘉文吗?” 杜沂怔了一会儿,回过头来,他用怜爱的眼光望着湘怡,轻声的说:“你对嘉文太忍让了,湘怡。给他开一刀吧,这个毒瘤早就该割掉了。” 湘怡凝视着饭碗,她的思想停顿了几秒钟。杜沂也这样说?这是一天里的第二次了。或者,她对嘉文确实太纵容了一些,她不该怕这消息带给嘉文打击。她思索着,整整一天,都茶饭无心,连那未完工的婴儿装,也懒得去拈针动线。是的,杜沂是对的,她应该给嘉文动动手术了。只是,没有一个医生,能担保自己的手术不出⽑病! 晚饭之后,嘉文和湘怡回到卧房里,这两天,嘉文倒是很守信用,下了班就回家。窗口的鹦鹉,不停的嘁嘁喳喳,啼声搅 ![]() “什么东西?”嘉文狐疑的问。 “可欣的信。” 嘉文的脸微微变⾊,接过信笺,那 ![]() 湘怡正站在窗前,若无其事的给鹦鹉换食料和清⽔,听到椅子的震动声,她不经意似的回过头来,轻松的问:“你看完了吗?” “唔。”嘉文呻昑了一声,信纸和瓣花都飘落在地下,他用手蒙住了脸。 “你在⼲什么?”湘怡走到他面前,盯着他问。 “我…我…”嘉文的声音从掌心中飘出来,带着深深的颤栗和痛苦:“稳櫎─不相信那是真的!” “什么东西不是真的?”湘怡继续盯着他,忍残的问。 “可欣…和纪远。” “可欣和纪远!这有什么希奇?他们早就该结婚了。哦,你就为这个而发抖吗?嘉文!”她抬⾼了声音,双手握着拳,手心里却在冒着汗。“你为什么要娶我?” “什…什么?”嘉文 ![]() “我问你,”湘怡的声音提得更⾼,充満了挑舋的味道。 “你为什么要娶我?” “我…我…”嘉文仍然没弄清楚湘怡在问什么。 “什么我我我的?我在问你话,你为什么娶我?” “你…⼲嘛这样凶?”嘉文纳闷的说“别扰我,我…我…不舒服,我头晕。”他闭上眼睛,深陷在自己的哀愁和不幸中。“我…要一杯⽔。” “你自己去拿!”湘怡冷冷的说。 “你──今天是怎么回事?”湘怡反常的态度终于引起他的注意,张开眼睛,他接触到湘怡燃着火的眼睛,这使他瑟缩了一下。“谁得罪了你?” “问你自己!”湘怡气鼓鼓的嚷:“你说你爱我,向我求婚,结果,你把我娶了来,心里却一直忘不了唐可欣!既然你爱的是唐可欣,你娶我⼲什么?你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她说做就做,一面哭泣着,一面真的打开橱门,去收拾⾐箱。 嘉文跳了起来,忘记了不舒服,也忘记了头晕,手忙脚 ![]() “我回哥哥家去!你尽管去追求你的唐可欣,把她再从纪远手里抢回来。我不要做你的太太,我要回家!” “这──这是怎么了嘛?我又没有说什么!”嘉文委屈的说,已经完全头昏脑 ![]() “你还没说什么呢,你比说了还可恶!看到他们结婚的消息,就做出那副死相来!你爱她就不该娶我,娶了我就不该爱她,假如你还忘记不了她,我就回家去!” “我…我不是忘记不了她,”嘉文 ![]() ![]() 湘怡愣住了。注视着嘉文,她忽然明⽩了,她已经对他开了刀,一次失败的手术。这就是嘉文,你无法改变他!她心底一酸,扑倒在 ![]() ![]() ![]() 湘怡抬起泪痕遍布的脸,凝视着嘉文那凄惶无助的眼睛,新的泪又涌了上来,把头埋在嘉文的 ![]() 一连好几个星期,杜沂都在一种茫然若失的情绪中度过去,对任何东西都没有趣兴,也提不起精神。或者,这与嘉文有点关系,近来,嘉文经常夜归,湘怡也不过问,这对小夫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看法,做⽗亲的也不便过于⼲涉。这件事虽有些让杜沂困扰,但,绝不是他无情无绪的主要因素。 注视着窗外,他看到第一朵花凋零了,第一片⻩叶落下了,第一缕秋风吹过了。这使他想起往⽇和雅真诗词相和的趣情。雅真爱花,爱吹笛子,他们常在花园中一起看花,一起吹笛子。 雅真曾有一阕菩萨蛮说:“双双⽟笛临风弄,罗襦同绣金泥凤,绣倦倚雕阑;披香纫蕙兰。留舂频缱绻,泪滴琉璃残,生小太多情,多愁多病⾝。” 这可能是她最大胆的一阕词,其中“罗襦同绣金泥凤”的句子有些胡说八道,大概是想混淆听闻。记得自己看了之后,也曾用同一词牌填了一阕:“海棠袅娜情丝软,垂杨拂地和愁卷,扶病饼花朝,开帘魂 ![]() 这就是那个时代,那种深院大宅的书香门第中的恋情。一首诗,一阕词,一个眼波,一阵脸红…和偶尔 ![]() ![]() 站起⾝来,他无法再在这幢房子里待下去,他必须逃开一些什么,或者,就是想逃开那份孤寂。走上了大街,他无目的的向前踱着步子,带着不必要的匆忙,好像寂寞正在他⾝后追赶他。这是初秋的天气,正是标准的“已凉天气未寒时”午后的 ![]() 信步而行,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忽然间,他停住了,惊异的发现自己正站在雅真的门外。是什么潜意识把他带到这儿?他瞪视着那两扇大门,不能决定是不是要敲门。许久以来,两家已经不来往了,这并不是因为杜沂生了可欣的气,只是见了面觉得尴尬和不自然。现在,这两扇门在 ![]() ![]() ![]() 门开了,是阿巴桑,笑脸 ![]() 在客厅里,雅真惊异的望着杜沂,有好一会儿,都不知道该表示些什么好,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客人,空气僵了一会儿,杜沂先打破沉默。 “好吗?这一向?”他没想到自己会讲出这样两句普通而疏远的客套话,暗中感到几分沮丧。 “还好。”雅真答,有些局促的递上一杯茶。 “可欣呢?” “和纪远一起出去了。去──办出国的手续。” “哦?”杜沂有些意外。 “他考上一个国美机构的工作,今年年底以前要上任,工作很难得,又可以带家眷一起去。” “哦──”杜沂的神思游移了起来:“那么,你呢?” “我?”雅真淡淡的一笑,眼睛依然清亮,眼角的皱纹没有损及她的美丽,反而增加了她⾼贵的气质。“我想留在湾台,但是他们说服我一起去。” “哦──”杜沂又长长的“哦”了一声,感到自己表现得像个傻瓜。“你──已经决定了?” “原则上是决定了,因为──不这样决定,也没有更好的办法,这幢房子是学校的,学校早就要收回了,我们这些年来,你知道也只靠险保金、抚恤金、和一点点积蓄凑合著过⽇子,总算熬到今天,纪远和可欣坚持要孝顺我,一定要我在她⾝边,否则,她也不去,让纪远一人去。纪远呢?这孩子真…”她把下面的话咽住了,不愿在杜沂的面前夸赞纪远。但是,许许多多的感触是咽不回去的,对于纪远,她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,那个孩子!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,她几乎有种庆幸的心情,因为可欣选择了纪远而非嘉文。 “那么,你也要去了?”杜沂又多余的问了一句。 “是的。” “那么…那么…”杜沂喃喃的说着,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“嘉文好吧?湘怡什么时候生产?”雅真关怀的望着杜沂,心旌也有一阵摇 ![]() “还好,湘怡快生了,大概还有一个多月。” “恭喜你,要作祖⽗了。” “几乎让我不敢相信,”杜沂说。凝视着雅真,她的鬓角已⽩。“我以为──我们还都在年轻的时代,偷偷的在花园里闲 ![]() ![]() 他微喟了一声。“记得吗?雅真?记得我为你写‘惆怅为花痴,问花知不知’的事吗?” 雅真的脸忽地绯红,突然间把旧时往⽇拉到眼前来,让人感到难堪和涩羞。她垂下眼帘,讷讷的说:“那──那些以前的事,提它──做什么呢?” 旧⽇的雅真回来了,旧⽇的雅真!刘海覆额,双辫垂肩,一件对襟绣花小袄,鬓边斜揷一朵红⾊的小茶花,动不动就红着脸逃开。杜沂神思摇摇,心神不属。好半天,才说:“你说──你并不想到国美去。” “是的,那儿人地生疏,生活一定不会习惯。”雅真轻声的说。 “我说──我说──”杜沂结⾆的说着:“你──能不能不去?” “怎么呢?”雅真凝视着杜沂。 “你看,我们曾经希望下一辈联婚,但是失败了,”杜沂的⾆头忽然灵活起来,许多话不经思索的从他⾆尖源源滚出:“我刚刚才想起来,我们希望下一辈联婚,不外乎因为我们自己的意失,多年以前,我们虽没有私订终⾝,也总是心有灵犀。那么,我们何不现在来完成以前的愿望呢?” 雅真惊愕的张大了眼睛。 “稳櫎─我不明⽩你是什么意思?” “我在问你,你肯不肯嫁给我?” 雅真呆住了,张嘴结⾆,她无言以答。 “我们都经过许多变故和一大段人生,生命里最美好的那一段时间已经糊里糊涂的度过去了,现在,儿女都已长成,也都获得他们自己的幸福和归宿,剩下我们这对老人,为什么不结合起来享受剩余的一些时光呢?”杜沂滔滔不绝的说。 “稳櫎─稳櫎─”雅真语无伦次:“我不知道,你──你使我太意外,我不能决定──”“但是,雅真,这么些年来,我并没有忘记你。” “我知道,”眼泪升进雅真的眼眶中,她的视线模糊了。 “我都知道。没有什么安慰能比你这几句话更大,尤其,在我头发都⽩了的时候,再听到你这样说。不过,关于你的提议,我必须要好好的想一想,这并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,我要顾及儿女的看法和想法──”“你为儿女已经想得太多了,雅真。”杜沂打断了她。“以前,你要为⽗⺟着想,现在,你要为儿女着想,你⾝上背负的‘责任’未免太多了!” “人生就是这样,不是吗?”雅真凄凉的微笑着。“每个人生下地来,就背负着责任,生命的本⾝,也就是责任。对自己,对别人,对社会。像一条船,当你死亡之前,必须不断的航行。” “你应该驶进港口去休息了。”杜沂语重心长的说。 “或者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,或者你不会知道什么地方是港口。”雅真轻轻的说:“不过,我会考虑你的提议,请你给我一点时间。” 杜沂深深的望着她。 “我会等,雅真。我的提议永远生效,假如你现在拒绝了我,你到国外去之后,我的提议依然存在,你随时可以给我答覆。” “噢,杜沂。”雅真低唤,好多年来,这个名字没有这样亲切的从她嘴里吐出来过了。“我会给你一个答覆。” “不要太久,我们都没有太长久的时间可以用来等待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她轻轻的点着头,眼睛深沉而清幽。 一窗夕 ![]() 一段紧张而忙碌的⽇子,签证、护照、防疫针、⻩⽪书…数不清的手续,再加上整理行装、把房子办清移 ![]() ![]() 雅真只是笑笑,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注视着可欣。于是,一切手续按部就班的办了下去,三份签证,三份护照,三份⻩⽪书,一直到订船位的前一天,雅真才突然说:“慢一点订船票吧!” “怎么?”可欣狐疑的望着雅真。 “没有什么,稳櫎─我只是想──想──”雅真有些期期艾艾,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整话:“或者,我不一定要跟你们一起去。” “妈,你这是怎么了吗?”可欣说,凝视着⺟亲:“没有你,你让我到国美去怎么会快乐?已经手续都办好了,你又要变卦了!” 雅真把可欣拉到⾝边来,仔细的、深深的,望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。含蓄的说:“可欣,你已经长大了,不再需要我了。” “妈妈,”可欣惊疑的眼光 ![]() “事实上你已不再需要了,你和纪远加起来的力量比我強。” “妈,”纪远走了过来,他⾼大的⾝子遮去了灯光,罩在雅真⾝上的影子显得巍然和庞大,但他的眼光柔和得像个孩童,又坚定得像个主宰者。“您要和我们一起去,我保证您不会因为和我们一起去了而后悔。同时,您了解可欣,坚強和脆弱常常集中在同一个人⾝上,可欣是离不开您的,对不对?这并不属于成长的问题,而是感情上和精神上的。” wWW.uKuXs.cC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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